时光似流水,把每个生命冲刷得坑坑洼洼,把情感也磨砺的粗枝大叶。我们在循环往复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庸俗现实,每天关注的是生计和吃喝拉撒。可是,一见到邻居赵姐挽着她婆婆的手散步,我的心底又荡漾波涛般的思念。
去看婆婆,在清冷寒簌的腊月,在婆婆九十一岁的生日,今天启程。 清晨,我们的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。临窗而望,山川大地在积雪映衬下熠熠生辉,有七八个人正在往公路边板车上堆放被雪压断的枞树枝,谈论置办年货的事情,祥和安宁的笑容绽放在他们脸上。
两个小时后,车终于抵达偏僻的小山沟——老公的故乡。急忙摇下车窗,只见远近的房屋被一层薄雾笼罩,太阳喷薄而出,朦胧的村庄才渐渐明朗。又前行半小时,终于看见大哥的房屋。 婆婆佝偻着腰在晒坪里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走一会儿停,右手罩在额头,眯起眼望着离家很近的公路,几只鸭扭动胖胖的屁股围着她转。
车慢慢地开进大哥的晒坪。大哥大嫂热情地迎过来,帮我们从车上取出大袋小包的年货。这时,婆婆转过身,惊讶地问:“他们是谁?” “又犯糊涂,您大清早就盼望的幺儿幺媳看您来了!”大嫂微笑着大声对婆婆说。 “啊?哦,哦!小华来了!”婆婆的眉眼挂满了欢欣,皱纹间跃满了喜悦的音符。 我几步走近婆婆:“是的,我们又回家看您,给您送年货呀!” 婆婆开心地拉起我的手慢慢走进她房间,将一枚铮亮的金戒指递过来:“给你,我不戴了……”
自去年以来,我们每次去看婆婆,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。清醒时,她会拉起我的手去屋旁菜园里指指点点:这些菜从不沾农药的,你回去时多带些。糊涂时,她根本就不认识我,你家在哪里?你多大了?有时候她还贴近我的耳,严肃地说,“香儿(大嫂的乳名)好凶啊,每天逼我不是喝牛奶就是吃蒸蛋。”这时,我会搀扶她慢慢坐下,一边抚摸她干枯的双手一边假装数落大嫂的不是,然后认真地问:“婆婆,您想吃什么?告诉我,下次一定带回来。” “果冻刚吃完,苹果、梨、核桃……”婆婆掰着手指盘算。
望着婆婆孩童似的举止,我百感交集,眼里有一片大雾挡住了视线:婆婆这一代人几乎没有自己的名字,不是叫张氏就是李氏,她却有一个非常文雅的名字,是外祖父起的。外祖父是私塾的教师。兄妹八人从小生活在小富人家,饱受诗书礼教的熏陶。成年后的她却出嫁到一贫如洗的公公家:三间茅草房、寡居的老母,四个未出阁的妹妹加在一起,是摆在她面前全部的家当。“屋漏偏逢连阴雨”。三十六岁那年,公公又因病去世,她硬撑着独自拉扯大了六个儿女。在她的精心抚育和呵护下,两个儿子当兵转业到地方政法战线工作,一个儿子成为人民教师,一个女儿是赤脚医生兼村妇女主任。
在那缺吃少穿的特殊年代,丧夫的悲痛、生活的困窘和儿女的拖累,都没有击垮自信而顽强的她。这是一个母亲怎样的大忍和奉献啊!如今,她却败给了岁月,患严重的老年痴呆,一生勤奋的她,大部分时间坐在沙发上发呆。 每个儿女都期望父母健康不老,可是又必须得承认,岁月的无情和它的不可战胜性。我只能向苍天祈求:时光啊慢些,再慢些吧,别让我的婆婆老的那么快,我们才有更多的机会陪伴她老人家。
来源:红网慈利站
作者:慈利法院 吴金华
编辑:redclou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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